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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月二十四申时,贤王姜闻天裹着孔雀羽大氅,迎着风雪来到慈安宫给其生母,当今太后霍氏请安。还未踏入宫门半步,几个太监宫女就殷勤地迎上来,解大氅,拂去落雪,递上锦帕擦拭,伺候地格外妥帖。
贤王素来好脾气,其中一个宫女因好奇多看了他两眼,递手炉过来之时差点儿摔在地上,贤王眼疾手快接过去,不等宫女惊惶跪地便笑着宽慰。贤王身边的侍卫在他迈步进入太后寝殿之后,丢了几锭银子给太监宫女们,夸他们将慈安宫照看得好,室内暖融融的。
“用的都是上好的白香炭,小人深知王爷孝顺,伺候太后当然更加用心……”
“我就说嘛,贤王不负其名,格外和善……”
“原不知贤王这般年轻,且这般儒雅俊美、雍容高贵……”
听到太监宫女们窃窃私语的贤王并未回头,只是微笑着摇头。掀开帘帐,内室被烛火照得格外亮堂,暖炉熏香令人忘却了外头的寒风冷雪、铁骑杀伐。
太后霍氏因风雪而头痛,病卧在床,早听到贤王求见,已经由宫中老嬷嬷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。她虽年过半百,但鬓间不见几根白发,容颜更如刚过不惑之年,只在眼角堆起几条细小皱纹。她年轻时生得极美,到了这般岁数也可见当年之明艳华贵、仪态万千。当她转头看向贤王这个亲生子,一双凤目格外地亮,只是笑容有些浅淡。
“母后身子可好些了?”贤王躬身上前,行了一礼,抬眼时有些不安。
太后霍氏半晌儿不说话,瞧得贤王不自在了,才轻笑道:“唉,身上的病易治,心里的病难医。”
“……儿臣惶恐。战火又起,江山有难,母后费心了。”
“你明白便好。母后自然知晓你会用心辅佐你皇兄坐稳帝王,只是人心难测,谣言难破,你接下这守护京城统帅一职,少不得有人要污蔑你有夺取兵权之意……你在战场历练尚少,真不该轻易答应。”
贤王弯了弯腰,再次行礼表示自己的歉疚。他放低声音,颇为难地解释一番:“母后,儿臣从未有繁杂心思。只是这些年以文交友,研究佛理,只顾着逍遥自在,倒忘了还有燕国这个劲敌虎视眈眈。如今燕军连破我大姜数座城池,只怕云州危矣。儿臣若还要顾忌谣言,不理政事,单凭皇兄如何支撑这天下?世人猜忌一时,等打败燕国,守住大姜,他们自然懂得儿臣只愿做这个贤王。”
太后抬手碰了碰发髻上做工细致的凤羽金钗,垂下眼帘慢悠悠地转过脸,不再看贤王:“母后信你。只是前车之鉴不可忘,万万不可轻敌。举事不定,尽管去问你舅舅。他好歹也是打过几年仗。”
“儿臣明白!舅舅赋闲在家,风雪天不便出门,儿臣稍后就去舅舅府上拜访。”
太后抬手示意老嬷嬷近身,她要休息了。太监丫鬟老嬷嬷们散向各处,换烛火的,拨香炉的,放床帐的,为贤王引路的,有条不紊,且半点儿声息也无。
贤王道了句告退,轻步后转。临出门时又听得太后沉声嘱托道:“去库房将你父皇当年的战甲带回去。万事小心。”
贤王如释重负,露出舒心的笑容。
殿门缓缓闭合,太后与老嬷嬷的谈话从缝隙里传了出来——“陛下怎么样?”“在皇后宫中歇着,由巫姑娘看诊,说是不大好……”“太子如何了?”“太医瞧过,不碍事。小孩子,容易受惊吓……”“那丫头呢?”“老样子,不是呆在自己的问月殿,就是守在太子的昭阳殿……冷面冷心的,也不问这战事打得如何……”
“唉……何教他国惧,不敢议和亲……若真是打不过,身为公主,难逃和亲的命……”
“娘娘,那咱们……”
“还能如何?当年城破之屈辱,历历在目,今日还能更糟吗?”
贤王之舅父霍武承,封号宣平侯,曾为姜国镇远将军,后受伤闲居于京城云州。姜帝念其劳苦功高,特赐前朝丞相所建宅院,此宅占据云州天问北街大半条街道,前后三进并东西偏院,不仅占地广,亭台楼阁一应俱全,金雕玉砌,堪比皇宫。
宣平侯府灯火通明,迎来贤王与一众朝臣,主客之间说笑寒暄,仿佛并不畏惧即将到来的燕军。
霍武承生得彪悍,虽已至花甲之年,但精神抖擞,衬得温厚的贤王越发像个文人。他坐在轮椅上,捋一把唇下短须,拍着身侧贤王的肩膀朗声大笑——“闻天啊,何需畏惧?燕军十三年前占了咱们京城,咱们姜国不也没灭国吗?他们敢杀来,咱们杀回去就是了!”
“舅父说的是。若非楚家军要去西域平乱,燕军连晋州都未必能破,何谈打到京城来……”
“嗐,楚家军再厉害,也非三头六臂,哪能处处指望他们……京城中多少有能之士,也该叫他们尽一份力……”
天问南街,乃是大将军府和平邑长公主府的所在。两处宅院虽比不上宣平侯府,但院子相邻而建,中间打通,倒也显得气派。只是既无假山又无池沼,装饰也甚为朴素。平邑长公主府漆黑一片,只有大将军府的正厅还算亮堂。
正厅大门敞开着,身着朱红大袖圆领襕袍的年轻人面北而跪,后背绷紧,正是刑部侍郎楚如谨。他板脸垂眸默不作声,裹着素色大氅挺背而立的中年妇人似乎等得不耐烦,猛然转身后顺势给了楚如谨一耳光,因用力过猛,打得楚如谨身躯一晃,蹲坐在地。两侧的奴仆闻声愕然,纷纷跪倒,大气也不敢出。
一个嬷嬷赶紧上前扶住中年妇人,轻抚她后背,低声劝慰她消气:“殿下,何必如此?公子已是弱冠之年,遭这般叱骂,传出去别人该怎么……”
中年妇人容颜姣好,慈眉善目,便是怒容也不叫人害怕。她头戴北珠冠,冠缀博鬓左右各两扇,上衣为飞蝶繁花对襟大袖衫,下穿四季花枝百迭裙,大氅乃月白色百蝠暗纹,边缘镶了一圈白貂毛,整个人显得素雅,但也不失庄重。
她正是先帝宣武帝姜胜雄的长女,当今陛下姜长洹的长姐,平邑长公主姜婉仪。姜长洹尚未即位时,她已经嫁给时任禁军统领的楚平丞为妻,后来养育了楚慎之、楚如谨兄弟俩。
姜婉仪脾性跟姜长洹一样,软懦喜静,教导儿子从来都是轻声细语,这番动怒从来未有。偏偏楚如谨挨了打,还一脸不服气的姿态,叫她发了火也无可奈何。
“长公主府没得吃,还是大将军府缺了你的口粮?要你楚家二公子跑去贤王府讨一碗饭?你知不知道别人怎么传言的?”
“传言?贤王也是我的舅父,外甥去舅父家用了顿晚饭,能有什么传言?”
“你——你这混账!”
“母亲这是信不过舅父的为人?还是信不过我?”
“楚如谨!”
“母亲明知舅父从未有不臣之心,为何不许我与他亲近?旁人妄加揣测已是如刀如霜,让舅父烦恼不已,母亲身为长姐也这边顾忌,岂不叫骨血亲情难堪?”
姜婉仪被堵得一时无话,半晌后抬目看向门外飘落不停的大雪,无视额前被冷风吹乱的碎发,轻叹了一声,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。
悄悄拭去眼角泪痕,姜婉仪缓慢转过身:“你长大了,可在母亲心里,你还是个孩子……这么多年,若说没有骨血亲情,何来今日的姜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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